別了，故鄉。

從前放年假暑假 聽同學說要回鄉

我總是很好奇「番鄉下」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回事

除了記得自己是滿州人 我對所謂的故鄉一無所知

直到某次去掃墓看到爺爺碑上的刻字才知道自己的故鄉原來在山東

大概是某一代的祖先決定向南遷

又某一代的祖先決定要落腳在這個小漁港

香港才變成了我們的根。母親呢，是客家人

在深圳那邊一直都有些親朋戚友

而小時候我的暑假幾乎都在深圳的姨母家裡渡過

所以心底裡我其實視她的家如我的故鄉

那個年代的深圳 高樓很少

姨母家座落在一個名叫「木頭龍」的小社區

那裡的房子每棟高六層 姨母家剛好就在頂樓

那時候內地並没有現在富裕 冷氣並不流行

所以我特別記得客廳掛著的那把大吊扇  

還有從磨石子地板傳來的清涼 

 

雖然我有一個姊姊 可她的年紀比我大很多而且在英國留學

所以我好喜歡黏著姨媽的女兒 也就是我的表姊一起玩

住在木頭龍甚至會住到不想回家。就是在香港日子

我仍然堅持跟她通信 儘管書寫內容全都是一些不著邊際

但寄出的其實是惦念表姊的情

 

長大之後有了自己的生活 
忙著拍拖跟朋友去玩和家人外遊

木頭龍於是離我越來越遠 而我也忘了是誰先停止寄信

再加上各種的政治氣候、核人新聞、黑心食物之類

漸漸地我也變得不再喜歡回去，唯有大時大節就得陪陪家人

後來有一天 母親告訴我木頭龍的地皮要被收來蓋新式的高樓住宅

當地居民包括姨母也相繼遷離了這個小社區

我心裡暗暗地難過人面全非，連景物也不再依舊

我以為是自己踏了出去 卻發現其實從來都沒有什麼正在等我

今天陪母親去姨母家拜年 
我拜託她帶我回去木頭龍看看

重返曾經熟悉的小社區 站在破屋敗瓦之中

我忍不住責備自己怎麼不早點過來走走重溫當日的快樂時光
我問姨母會不捨嗎？她淡然回答說沒有

或許 去舊立新就是社會發展的必經階段

甚至是很多人的共同心願
很想可以看透時光帶來那無可避免的交替

但我竟然有種說不出的複雜心念

其實我並不屬於這裡 到底我又在悵然甚麼？

走在路上 零碎的記憶片段突然在我腦海閃過

可能是新年期間幾毛錢一盒的沙炮、

可能是跟表兄姊一起打仙劍奇俠傳的時光、

可能是跟表姊在牽起蚊帳的床上渡過每個喋喋不休的不眠夜、

可能是他們房間裡那條用來開燈的長縄、

也可能是髮廊所用的花王洗頭水...

這次回來 也許是我想要跟年少時的這一些來個小小的道別

大概 在新的高樓興建好以後

屬於木頭龍的美好的老舊時光亦會慢慢褪色
甚至不會再被憶起

感謝姨丈姨母和表兄表姊 
讓我小時候不至寂寞 
也讓我能一廂情願地 把這裡看待成自己的故鄉。